可惜我們的手機經常被壹些所謂的優秀翻譯作品刷屏。比如下圖,曾經紅極壹時。
我猜轉發這張圖的人是很善良的,想用這個符合他們“信達雅”標準的翻譯來證明漢語的博大精深,增加自己的文化自信。可惜這個比較的對象層次太低了。從我見過的英語國家小學生的作文水平來看,這些英文“詩”絕對不是英語母語的人能寫出來的。另壹方面,這些中文翻譯也不太高明。去年,當這首“情詩”及其翻譯充斥朋友圈的時候,出版過多部文學譯作的文學朋友董菁女士撰文深刻剖析了原文和譯文中的錯誤,並指出譯者中英文皆不及格。董晶的文章在網上引起轟動,點擊量過百萬。隨之而來的自然是爭議和批評。譯文作者給董菁留言,說她不懂“信達雅”和中國傳統文化。最近,董菁又寫了壹篇文章,從翻譯理論和自己的翻譯實踐的角度,回顧了翻譯作品“再創作”的亂象和翻譯中的民族主義傾向。
作為壹個讀者,看到這些糟糕的英語和半不通的偽文言文,真的很難受。讀董菁的大作,我說這些“古風”譯作以“信、雅”為標準,其實既不“信”,也不“達”,只占了“雅”字。言語爽朗,唯有佩服。轉念壹想,覺得董菁不夠全面——這些翻譯能不能稱之為“雅”,心裏還是個問號。
“優雅”也是如此。
“信、雅”是嚴復在《天演論》和《譯例》中提出的。可惜嚴復沒有給這三個字下定義。那麽,要知道嚴復時代的“雅”字是什麽意思。
查康熙字典,“雅”字壹般有幾個意思:
1)壹只鳥。
2)積極。《康熙字典》的體例是對每壹個字都要在各種古籍記載中搜出解釋。“正”的定義出現在許多文獻中。南北朝時期的玉片被解釋為“義”,而北宋的二則被描述為“雅”。我們知道《詩經》分為三大類:雅頌和雅正,其中雅正分為74瀟雅和31大雅。“風”是當地民歌,“頌”是祭祀歌,“雅”歷來有幾種不同的理解。有人認為“雅”是西周王績生活的秦的音樂,是“官調”,可以理解為正統。說得更明白壹點就是“優雅與正確,今天說對的,就以為會是後世的規律。”《毛詩序》進壹步將“正”衍生為政治上的“正”:“雅者也,謂之故廢而興也”。
3)很正常,經常。《論語》:“子曰雅也”,朱註曰“雅為俗也”。
4)精致。舉的例子是《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裏面說“妳如置身邛崍,乘車而行,雍容華貴”。
5)姓氏。元代有個色目人叫胡亞——不是雅虎!
可見,“雅”的含義首先是積極正確的,符合當時的標準和規範。即使是“優雅”的含義,也首先要優雅得體,符合主流審美規範。
“雅”不是古董。
姑且不論這些推崇“信達雅”的譯者是否過了古漢語的標準,從前面的分析來看,嚴復的“雅”絕對不是壹味的復古和古風,他所追求的語言雅應該是壹種符合譯者所處時代漢語規範的雅。
蔡元培在《中國五十年的哲學》中評價嚴復的譯文,說它“優雅而馴服,在當時的學者看來,是很有可讀性的”。從這個評論中也可以看出,嚴復所追求的語言的優雅是符合他那個時代的語言規範的。那麽,我們今天的翻譯是否也需要符合嚴復時代的語言規範才能稱之為“雅”呢?蔡元培顯然是反對這種說法的。雖然離嚴復的時代只有幾十年,但經過新文化運動的洗禮,蔡元培在1923寫這篇文章時,認為嚴復的“筆桿子翻譯出來,壹般人未必容易”。胡適說得更直白:“後人既沒有他的本事,也沒有他的精神;他那點西文書籍的知識,用半通不過的古文翻譯出來,自然是失敗的。”如今,近百年過去了。看到人們用流利優美的現代漢語翻譯了很多西方文學名著,我們真的還要去追求蔡元培時代普通人已經難以理解的文風嗎?
有人可能會說,林紓用古文翻譯的文學作品在今天仍然有價值,那麽我想問壹下翻譯的目的是什麽?林紓用古文進行翻譯,是因為當時知識階層所認可的文學創作沒有其他語言工具可用。客觀地說,林紓的作品為當時中國的知識分子打開了壹扇窗,讓他們了解了外面的世界。時至今日,這種“古風”的翻譯,除了是壹種自鳴得意的文字遊戲,還有意義嗎?
“優雅”不是多愁善感。
這些標榜意境的譯作,除了仿古之外,還有壹個共同的特點:裝成壹個多愁善感的小孩子。可惜中國任何時期的審美標準中的嬌弱女人味,都得不到壹個“雅”字的評價,堆砌華麗辭藻也不叫意境。
且不說翻譯能否拋開原文的情感和語言風格去追求譯者想要的詩意和意境,至少我們要先搞清楚什麽是意境。葉嘉瑩在《好詩欣賞》中通俗地解釋了什麽是好詩。首先,中國的詩歌有“言誌”的傳統。再精致的結構,再優美的語言,再和諧的聲韻,都不能說是好詩,也不能說是意境。其次,在藝術手法上,中國的詩歌有“興”的傳統。《富弼行》自《詩經》流傳至今。“福”是壹種說明,從某種意義上說,是壹種句法結構。《碧》講的是人和事,作者心中有壹個意思要表達,所以想找壹個具體的形象來類比。而“興”則是由物與人、外物引起,然後通過吟誦具體事物來傳達作者的感情。前兩種手法在西方文學中也很常見,但“興”似乎是中國獨有的。總之,“見物興奮點”是中國傳統詩歌“意境”的重要組成部分。壹首有意境的好詩,如果不能通過具體的事物傳達出“喚起和感動的力量”,那就不能稱之為好詩。更重要的是,作者因見物而生的內心感受有不同的模式;有不同的方式可以成功地將這種內心的感動傳達給讀者;是否會在新的層面上引起讀者的觸動,取決於幾率是否相同。
可見,壹味地追求辭藻和女人味,並不等同於意境,而是與“雅”完全不同。
從現代的角度看“優雅”
不僅《康熙字典》將“雅”解釋為“正”,而且《現代漢語詞典》對“雅”字所列的第壹個解釋也是“典”。追求“古風”翻譯的人顯然不想這樣理解“雅”。他們理解的是優雅。嚴格來說,這也是事實。這是另壹種常見的對“優雅”、“高貴、不同俗”的定義。
《《甄嬛傳》》壹炮而紅,劇中風格被惡搞成了“甄嬛風格”,壹時間風靡網絡。雖然壹些仿古“翻譯”不是在甄嬛風格,他們有同樣的結果。這種文筆,如果不是“俗”,總是很難說“雅”。
綜合考慮嚴復所處的時代和今天的語言環境,我們可以定義為“信達雅”,即符合當代語言規範,按照當時的主流審美標準是高雅的,又不同於通俗習俗的語言。以此衡量,文章開頭引用的所謂翻譯實在不“雅”。至於“信”與“達”,董菁的兩篇文章已經說得夠清楚了,我就不多言了。
奉勸有誌於以翻譯為樂的人(對這個職業的需求更高),拋開壹點“信達雅”的知識,從提高自己的外語和漢語修養開始,不要用似是而非的古舊詞匯誤人子弟。
參考資料:
康熙字典網絡版;歐陽盛喆《嚴復傳》,百花洲文藝出版社,1994版;胡適四十讀書,讀書小組;葉嘉瑩《好詩鑒賞》,中華書局,200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