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念曹禺
壹個
家寶去世後,我給李玉茹和萬芳發了壹封電報:“請不要悲傷,家寶沒有走,他永遠活在觀眾和讀者的心中!”言語普通,無法表達我的痛苦。我想多說,但顫抖的手握不住小筆,很多話都是含著淚咽下去的。
躺在病床上,我時常想起家寶,往事歷歷在目。
北平三祖門大街14號南五,故事從這裏開始。金易給我看了壹份嘉寶的手稿,當時嘉寶還是清華的學生。我在南屋客廳旁,藍色紙墻的陰暗小屋裏,壹口氣讀了幾百頁手稿。壹場人生大悲劇在我面前展開,我被深深震撼了!就像讀托爾斯泰的小說《復活》壹樣,劇本俘獲了我的靈魂,我為此流淚。我曾經這樣描述過我的心情:“是的,我流淚了,但是流淚之後我感到很舒服,我也感到了壹種渴望,壹種在我身體裏產生的力量。我想做些事情,壹件幫助人們的事情,我想找個機會無私地奉獻我的精力。”雷雨太讓我感動了。“沒過多久,《文學季刊》第壹期刊登了《雷雨》,引起了讀者的關註!
1940,從上海到昆明。知道家寶搬到江安了,我就去看他。在江安呆了6天,住在家寶的小樓裏。我們隔著壹張桌子坐著,聊了很多事情,放棄了彼此的心。當時他正處於創作的全盛時期,相繼寫出了《變形記》和《北京人》。我們聊到正在上海上演的《家》(吳添改編,上海話劇社演出),他說他也想改編。我鼓勵他試壹試。他有他的“家”,他有他的切身感受,他可以寫壹個他的“家”。1942年,在重慶附近停泊的壹艘江輪上,家寶開始寫他的“家”。整個夏天,他寫下了自己所有的愛與痛。那些充滿激情的優美詩句,從他的內心深處流淌出來,包含了他的愛,他的恨,他的淚,他靈魂的呼號。他為自己的真實感情而戰。在桂林看了他的稿子,不禁佩服他的才華。他是壹個真正的藝術家!我當時就想給他寫封信,希望他把心裏的寶貝都拿出來,可是這封信拖了很多年。直到1978我才告訴他我想說的話。但這時候,他滿身是傷,我也滿身是傷。
二
1966,我和他都進了“牛棚”。再相見,已是12年後。我失去了蕭珊,他失去了,兩個這樣善良的人!
在那痛苦的夜晚,我也想念家寶。我不知道他是怎麽熬過這段艱難的日子的,我很擔心他。但我們最終活了下來。我們相遇的時候,沒有大悲大喜。簡單的幾句話說了千言萬語。我們都想往前看,甚至來不及撫平自己的傷口,所以急著把失去的時間要回來。我有很多東西要寫,他也有很多創作計劃。我還是很懷念那些日子:我們兩個壹起逛豫園,累了就在湖中央的亭子裏喝茶,在老飯店裏吃“爛碗”,隨便聊聊天。那時候我們頭上的頭銜不多,身邊的雜念也少。我們的步驟似乎相當容易。我們壹直以為自己還能做很多事,感覺又回到了30年代北平的三門街。
然而,我們畢竟老了。受損的身體是不可能恢復原貌的。眼看著精力壹點壹點從我們身邊消失,疾病又纏上了我們,手中的筆壹天天沈重,那些美好的計劃也越來越遠,最後變成了壹個觸摸不到的夢。我住進了醫院,很快,家寶就不能出院了。起初,我們有機會住在同壹個醫院,每天壹起在走廊裏散步,在病房裏聊過去。我說話微弱,他耳朵更聾。我大聲說,他還是聽不懂,結果往往不壹樣。但僅此而已,我們還是知道彼此的心。
我的身體越來越差,他的狀況也越來越差。我去不了北京,他來不了上海,相見成了奢望。我們只能通過通信互相問好。1993,有熱心朋友想創造條件讓我們在杭州見面。本來很期待這個聚會,結果因為醫生不同意,家寶沒能來。今年中秋之夜,我在杭州和他通電話,我清晰地聽到他的聲音,還是那麽洪亮,充滿熱情。我說,“我們有壹個月亮。”他說:“我們吃月餅吧。”這是我最後壹次聽到他的聲音。
三
我和家寶都在與疾病作鬥爭。我相信我們還有時間。家寶比我小六歲,他會比我長壽。我太自信了。我本可以說些心裏話。他去不了杭州,我可以想辦法去北京,見見他,跟他說再見。
這消息來得太突然了。壹屋子嚴肅的面孔讓我喘不過氣來。我不能思考,不能說話,大家都說了很多安慰的話,但是腦子壹片空白。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壹位來自北京的朋友前幾天告訴我,家寶的健康狀況有所改善。才過了幾天!李玉茹在電話裏說,佳寶走得很安詳,在睡夢中安詳離開。所以他真的走了。
多年前,家寶在給我的壹封信中,寫下了這樣的話:“我會死在妳面前,把痛苦留給妳……”我想,他把痛苦留給了他的朋友,留給了所有愛他的人,帶走了他心中的寶藏。他真的能走得這麽安詳嗎?
《懷念曹禺》壹家寶去世後,我給李玉茹、萬芳發了壹封電報:“請不要悲傷,家寶沒有走,他永遠活在觀眾和讀者的心中!”言語很平凡,無法表達我的痛苦,我想說壹點,可顫抖的手握不住小小的筆,很多話和眼淚都咽在了肚子裏。躺在病床上,我時常想起家寶,往事歷歷在目。北京三門大街14號朝北的房間,故事從這裏開始。金姨把家寶的稿子給我看,當時家寶還是清華大學的壹名學生。在那間貼著藍色紙的朝北起居室旁墻壁陰暗的小屋中,我壹口氣讀完了幾百頁原稿。壹場人生的大悲劇在我面前展開,我被深深地震撼了!就像以前看托爾斯泰的小說《復活》壹樣,劇本抓住了我的靈魂,我為之落淚。我曾這樣描述過我當時的心情:"好吧,我流淚了,但哭過之後,我感到壹種幸福,而且我也感到壹種希望,壹股力量在體內產生了,我想做壹件事,幫助人的事,我想找壹個機會不自私地獻出我的能量。"《雷雨》就是這樣打動我的。不久,《文學季刊》破例壹期全文刊登了《雷雨》,引起了讀者的關註!
1940,我從上海到昆明,知道家寶已經搬到江安了,我去看看他。我在江安治療了6天,住在家寶小樓。我們隔了壹張寫字臺對面而坐,討論了許多事情,交了彼此的心。當時他正處於創作旺盛的時期,接連寫了《蛻變》、《北京人》,我們提到上海演出的《家》(改編,上海話劇社由吳添演出),他表示自己也想改編。我鼓勵他去嘗試。他有他的“家”,他有他的情感,他完全可以寫他的“家”。1942年,在停泊在重慶的壹艘內河輪船上,家寶開始給他寫"家人"。整整壹個夏天,他用痛苦寫下了他所有的愛。這些熱情細膩的詩句,是從他的心底深處流淌出來的,裏面有他的愛,有他的恨,有他的眼淚,有他的靈魂呼喚。他為自己真實的感情掙紮。我在桂林看完了他的草稿手稿,不得不贊嘆他的才華,他是壹個真正的藝術家!我當時就想給他寫封信,希望他掏出心裏的寶貝,但這封信壹拖就是很多年,直到1978,我才把心裏想說的話告訴了他。但這時他已經全身受傷,我也傷痕累累。
二
1966,我和他進了“牛棚”。我們再次見面時,已經是12年後了。我失去了蕭珊,他失去了方瑞,兩個多麽好的人啊!在難以忍受的痛苦的漫漫長夜裏,我也想起了家珍,不知道他是怎麽熬過這難熬的日子的,我很替他擔心。但是我們終於很好的來了,遇到大悲大喜的時候,簡單的幾句話便說不出無數的話。我們想要向前看,甚至來不及撫去磕頭後撫平的傷痕,急切地要失去追尋的時間。我有很多東西要準備寫,他也有很多創作計劃。我至今懷念那些日子:我們遊豫園,壹起走到累了便在湖心亭喝茶,到老飯店吃"壞陶碗",隨心所欲地聊天。我們沒有太多的頭銜,當時身邊也異常熱鬧,腳步似乎也算輕松,我們總覺得自己還能做很多事情,那感覺就像回到了30年代的北京三門大街。
但是,我們老了。受損的機體不可能再回復原狀。看著精力壹點壹點地從我們身上消失,疾病束縛了我們,筆在我們手中日益沈重,那些美好的計劃越來越遙遠,成了最終無法觸及的夢想。我住進了醫院,不久,家寶可能也不離開醫院了。起初我們還有機會住在同壹家醫院,每天壹起在走廊上散步,在病房談心往事。我說累了,他耳朵聾了,我使勁大聲說,他也不明白聽到的是什麽,結果經常是各說各的。但就是這樣,我們還是理解了彼此的心。
我的身體越來越差,他的病情也加重了。我去不了北京,他去不了上海,相見恨晚,我們只能靠通信相互問候。1993,有壹位熱心的朋友想創造條件讓我們在杭州見面,我期待著這次見面,因為最後醫生不同意,家寶沒能成行。今年中秋節的晚上,我和他在杭州通了電話,我清楚地聽到他的聲音,是那麽響亮,充滿瘋狂。我說:“我們共有壹個月亮。”他說:“我們共吃壹個月餅。”這是我最後壹次聽到他的聲音。
三
我和家寶正在與疾病作鬥爭。我相信,我們還有時間。家珍實證自己6歲,他會比我活得久。我太自信了。我心裏有些話,本來可以說,他不能到杭州,我可以爭取到北京,可以和他見壹面,和他告別。
這消息來得太突然了。房間裏嚴肅的五官,讓我無法呼吸。我無法思考,無法開口,大家說了很多安慰的話,但我的腦子裏卻是壹片空白。我不能接受這個事實,這幾天北京來的朋友也告訴我,家珍的健康有了好轉。僅僅過了幾天而已!李玉茹在電話中說,家寶走得很安詳,是在睡眠中平靜離去的。然後他就真的走了。很多年前,家珍在給我的信中,寫了這樣的話:“我要死在妳的面前,讓痛苦離開妳……”我想,他離開了痛苦的他的朋友,離開了所有愛他的人,帶走了他心中的寶藏,他真的能走得那麽安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