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秋雨時而纏綿,時而瓢潑。天空被灰色覆蓋,人有些透不過氣。每天早晨披著風雨,從廊橋走過時,橋下的嘉陵江的水,洶湧澎湃的勢頭,讓走在橋上的人膽戰心驚。“秋風秋雨愁煞人”,古人誠不欺人。
伴著秋雨的淒冷,再壹次走進史鐵生的《秋天的懷念》。領著壹群十二三歲的陜西楞娃,在朗讀中感悟,於細節處體會。學生懵懵懂懂,我卻突然就有了心酸。
早些年讀這篇文章時,會著重在對母親的描寫。從動作描寫、神態描寫,再到語言描寫,不斷給學生分析母親的偉大,總是停留在對母愛表面的理解。而對文中作者的悔恨,愧疚有所涉及,但卻從未仔細去品。可是,今天再次走進這篇文章時,我卻有了不壹樣的領悟。
這短短壹篇不足千字的散文,字裏行間流露出的愛的重量,不是僅僅用“偉大”就足以說明的。母愛子的厚重,子愛母的深重,哪壹樣,都不應淺嘗輒止。文章字字句句浸滲的全是心血。然而,卻又平靜得像壹泓秋水。想真正讀懂這篇文章,需得走心走肺。也許,因為我現在既是女兒,又是母親的角色吧,這壹次閱讀,似乎讀懂了母親,也走近了兒子。
母愛的真正偉大之處,其實在於那如水的滋養。母親,總是會於細微處滲透對孩子的愛。這愛,不驚天動地,卻潤物無聲。史鐵生的母親,在面對剛剛弱冠,曾是八十米欄運動健將的兒子雙腿癱瘓時的厄運時,她內心的痛苦,絕不亞於史鐵生本人。
兒子的痛苦,可以在母親面前肆無忌憚地發泄;母親的痛苦,卻只能掩藏在那“紅紅的”眼中。於是,課堂上,我設置了壹個問題:“史鐵生癱瘓了,他的痛苦大還是母親的痛苦大?”孩子們壹時間,爭論不休。大多數孩子都覺得兒子是最痛苦的,因為他不能跑,不能跳了。面對孩子們稚嫩的聲音,有些感慨。不怪他們讀不懂母親的痛,畢竟只有做了母親的人,才能真正懂得母親的心。“想知父母恩,等到抱兒孫”,這句俗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今天,當我以近天命之年的閱歷,讀懂這份樸實無華,卻又雋永含蓄的母愛時,內心是不平靜的。而,對於史鐵生這個兒子,今天的我,也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有人推算史鐵生的母親是1977年過世,也有人說是1980年過世。不論是哪壹年,這篇文章,是史鐵生在1981年時寫的。這個時候,他的母親已經離世是事實。
個人不幸,母親離世,生活給予這個兒子太多的苦難。這個兒子在母親猝然離世後,壹遍遍翻開與母親的點點滴滴慢慢咀嚼,才真正懂走進母親的良苦用心。這回憶,浸著眼淚,咽著苦澀,滲著血色……
“母親就會悄悄地躲出去,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偷偷地聽著我的動靜。當壹切恢復沈寂,她又悄悄地進來,眼邊紅紅的,看著我。”“母親進來了,擋在窗前:"北海的菊花開了,我推著妳去看看吧。"她憔悴的臉上現出央求般的神色。”“悄悄地”“偷偷地”“紅紅的”“擋”“憔悴”“央求”,30歲的史鐵生,用看似溫和的筆尖,壹次次撕開被“愧疚,悔恨”裹挾的心,讓自己痛著,念著……
憶起上周好友母親突然離世後的那個夜晚,隔著屏幕,用蒼白的語言陪伴她念著,悔著,痛著的三個多小時,不覺潸然淚下。為人子女,總是不經意就在父母面前肆意妄為。而當自己有壹天真正讀懂父母時,卻總是得付出巨大的代價。成長,總是從痛苦開始。
“又是秋天,妹妹推著我去北海看了菊花。黃色的花淡雅,白色的花高潔,紫紅色的花熱烈而深沈,潑潑灑灑,秋風中正開得爛漫。我懂得母親沒有說完的話。妹妹也懂。我倆在壹塊兒,要好好兒活……”史鐵生,在患病之初直到母親去世,才領悟了壹個道理:“只知道接受不會感動和回報對親情是壹種傷害,而不會感動不會回報源於那些我們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事情的沖突。”我,也從字裏行間的悔恨,愧疚,思念中走近史鐵生這個兒子。
母愛子,傾其所有,萬千不舍;子愛母 ,懂得太遲,悔恨交加。這血緣牽絆的骨肉之情,在生離死別的面前,既強大無敵又脆弱不堪,既痛徹心扉又雋永入心……別讓擁有變得廉價,別讓失去變得深重。別讓關愛留下遺憾,別讓遺憾無法彌補。父子母子壹場,僅此壹回,再無來世。
當代作家李朝全這樣評價《秋天的懷念》:"這種在菊花盛開季節中的懷念,是那樣地苦澀、淒切而悲涼。"
史鐵生,用他清新質樸、感人肺腑的歉疚,讓我在這個多雨的肅秋,讀懂這質樸無華的《秋天的懷念》,留下壹份關於愛的領悟……這周,回家看父母!